最后的母系社会：浅谈摩梭人的走婚制度

在云南省宁蒗县和四川省盐源县交界处，有一个神秘而古老的湖泊，其周围居住着一个古老的民族——摩梭人，他们至今仍完整地保存着由女性当家和女性成员传宗接代的母系大家庭以及男不娶女不嫁，婚姻双方终生各居母家的婚姻形态，俗称走婚。

这个民族原始的走婚方式和至今仍旧盛行的母系大家庭，引起了中外众多学者和游人探求的兴趣。摩梭人对待婚姻和性真的像大家所想的那样随意草率吗？这种历史悠久，以母系血缘为主的家庭制会一直延续下去吗？在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快速发展的社会大背景下，摩梭人的走婚制度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一、关于摩梭人走婚

泸沽湖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被当地摩梭人奉为母亲湖，有高原明珠的美称。湖四周崇山峻岭，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景色迷人。湖中各岛婷婷玉立，形态各异，林木葱郁，翠绿如画，身临其间，水天一色，水平如镜，缓缓滑行于碧波之上的猪槽船（摩梭人重要的水上交通工具形似猪槽）和徐徐漂浮于水天之间的摩梭民歌，使其更增添几分古朴，几分宁静。

多姿的高原风光，多彩的民族风情，最让人难以捉摸的是充满神秘色彩的“走婚”风俗。在这里，老祖母是权威，没有父亲，只有舅舅，“娘亲舅大”在摩梭人生活的家庭中得到了真正的体现，因此，外甥对舅舅的依赖远远胜过父亲。

摩梭人有自己语言、风俗、宗教信仰，留下了许多趣闻传说，至今保留着传统的母系社会形态，她们生活在以女性为轴心的母系大家庭里，过着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生活。

走婚也被称作是“阿肖婚”（“肖”是躺下之意，“阿肖”即为共宿的朋友）[1]，亦被称为“阿夏婚”或“阿注婚”。在这里，建立阿肖关系的情侣各住在母方家中。走婚时，男方只能在入夜后偷偷潜入（摩梭人称为“摩入”）女方“花楼”（即女方房间），与女方同床后，天亮之前必须离开（“梭出”）。这种走婚只依赖感情，与财富、门第、社会地位等一切外界条件均无关。

当地人的婚姻是一种默契，通过“走”来实现婚姻的最终内涵，真正好则合不好则分，充分体现了独立的人格，抒展了人性的自由，以灵性为机遇，以渴望相聚为特点。

摩梭人通过婚姻寻找的是“伴侣”而不是“靠山”。如果双方关系不合即可自动离开，若一方不愿意再保持联系，只要打声招呼即可，或女子闭门不纳，或男子不再登门，阿肖关系就可以解除，不必等很长时间，不需他人调解，更不需要办离婚手续，双方只要结束阿肖关系马上就可以找新的“情侣”。

摩梭人认为“爱是没有罪过的”，“水要离去挡不住，树要枯死救不活”，所以当解除阿肖关系时，他们会顺其自然，不会恶言相加，不会死缠烂打，他们会尽快的找下一个中意的阿肖。

摩梭人认为这种婚姻制度是非常完美的。纯洁、自由，不受门第限制，没有法律和家庭的约束。然而社会上大部分人对摩梭人走婚风俗有很大的偏见，他们认为走婚是非常随意的，泸沽湖畔的摩梭女性朝三暮四，人尽可夫，可以和很多男性发生一夜情，在传统的一夫一妻制社会里人们很重视的童贞和操守在摩梭人看来什么都不是，一个女性可以和很多男人同床共枕，共度良宵。摩梭人对待婚姻和性真的像大家所想的那样随意草率吗？其实不然，把走婚看作是一夜情完全是谬论。

首先，走婚是有一段恋爱过程的，摩梭人不会盲目地去满足她们生理和心理需求。摩梭人不过生日也没有婚礼，但 每个摩梭人到了十三岁都会有一个隆重的仪式称为“成丁礼”， 成丁礼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因为成人礼后，就算是大人了，便可以作为成年人参加生产劳动、参与社交活动，也可以寻找自己的恋人了，但是她们一般要经历九年漫长的岁月才能正式走婚。

前三年为眉目传情阶段;第二个三年为对歌打情阶段；第三的阶段即为十九岁以后，才开始偷偷走婚。现在十八岁以后进入情场，双方认为成熟以后也可以开始走婚。[2]由此可见，摩梭人的走婚制不是盲目草率的，也不是经常变动的，更不是一夜情。它是经过长时间相处了解之后，建立在一定的感情基础上的。

其次，阿肖关系的缔结是要得到家人的祝福和社会的认可。阿肖关系的建立比较自由，却也有必须履行的手续。[3]

这种手续主要是由男方履行的，男女结交“阿肖”，必须先由男方请人履行一种当地人叫“佐佐嘎”的手续（意为互换东西）。当一个男子看中一个女子后，男子要请媒人带着给女方的衣裙、腰带、鞋子、茶叶等物品，到女方家给女子的母亲说明来意。

母亲先要征求女儿的意见，如果同意，当即收下礼物，回赠一条女子亲手制作的麻布裤子和麻布腰带。经过“佐佐嘎”的男子首次走访女阿肖时必须邀上谋人或自己较亲密的男友伴同，随身带着茶叶、糖食等。女方家中则盛情款待．同时将男子带来的茶、糖，分送给本村每一户人家或只分送给自己的亲族，表示自己的女儿已有了“阿肖”。

入睡时，由女方母亲或姊妹将男子送到女子的卧室——花房。阿肖关系建立后，男阿肖可以光明正大的到女方家中走婚，不用再避人耳目。双方也就成了亲家，两家礼尚往来，逢年过节拜望，红白喜事、农忙时节会相互帮助。

这与传统的一夫一妻制社会里的婚姻制度有相似之处，他们都希望能够得到家人的祝福和社会的认可，也会给女方彩礼，只是他们的彩礼是一些日常用品，如果用金钱来衡量的话也许没有那么贵重而已，但同样能够体现出情侣之间的诚意和爱慕之情。

另外，阿肖关系是建立在伦理道德基础上有一定的稳定性。因各自情况不同而异，年轻的阿肖关系相对不稳定，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稳定性亦增加；相距远的阿肖关系相对不稳定，相距近的阿肖关系会比较稳定。在外人看来走婚制不受任何约束，阿肖们过着夜合晨分的生活，关系很不稳定。

其实不然，摩梭人到了三十岁时如果还没有固定的阿肖会受到家人的责备，当四十岁时如果仍旧频繁的更换阿肖整个家庭的人都会受到身边人的指责。走婚是一个有秘密到公开，有临时到长期，有不稳定到相对稳定的过程。摩梭人的走婚是相互尊重的，她们特别讲诚信，实行走婚，但不乱婚，他们有自己的道德规范与行为准则，一旦男女走婚成功，相互便忠贞不二，只有断了关系后才可以重新与另一个走婚，人们也都知道他们的恋情，就不会再去介入了。

尽管摩梭人的走婚制与其他民族的传统习俗和性道德有很大差异，但在母系社会文化影响范围内却有一定的稳定性，这种婚姻制度与他们的经济基础相适应，也符合其自身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泸沽湖畔摩梭人的走婚制是研究传统母系社会的活化石，阿肖婚是神秘的，也是神圣的。有人说“阿肖”习俗的存在，张扬了佛洛伊德的人性论的精华。[4]它充分抒展了人性的自由，充分的尊重人们的选择和追求个人幸福的权利。以母系血缘为主的家庭制和与其相适应的走婚习俗能够一直延续到今天它有哪些优点与不足之处呢？

二、走婚制的利与弊

母系家庭制和走婚制能够延续到今天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一方面，大部分人特别是汉人不了解走婚的习俗，他们会用有色眼镜去看待走婚，认为走婚就是朝三暮四、放荡的行为。

因此，摩梭人走婚要承受很大的舆论压力。另一方面，解放后，在“左”的思想影响下，当地政府三番五次地威胁、强迫他们取消走婚制，实行一夫一妻制，领取结婚证，建立家庭。但这些强迫的举措均未奏效，过不了多久，许多人就会把结婚证书撕掉，又恢复“走婚”。摩梭人对走婚如此的青睐，走婚制到底有什么优点呢？

第一，摩梭人认为走婚可以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因为母系大家庭的人都有血缘关系，大家情同手足，团结和睦，共同劳作，没有财产纠纷，彼此相互关怀，也没有婆媳之争，姑娌之间的矛盾，她们很少见面，见面是会相互很客气。第二，阿夏双方各居母家，没有夫妻间各种矛盾之忧，无小家庭各种琐事纠缠，像俗话所说夫妻小别胜新婚，彼此之间相敬如宾。第三，双方感情不好时，或一方不愿再保持关系，只要不往来就告结束，不会勉强凑合在一起、不会争吵，更不需要到政府机构办任何手续。第四，由于男方不住在女方家，散伙后不存在财产分割和子女由谁抚养的问题，子女也不会因为父母的分开受到任何伤害。最后，只要双方结束走婚，双方均有权再找新的情侣，不会受到任何干涉，自由度和选择性较大，非常尊重人性。

摩梭人觉得这种婚姻制度是没有不足之处的，有的人甚至认为这是一种最好的婚姻形式。但我们从旁观者来看，有几个问题是令人担忧的。

首先，子女的教育问题，孩子主要依靠母系大家庭教育，当然有一定效果，但父亲没有尽到教育子女的责任，对孩子成长有一定影响。

其次，走婚是悄悄进行的，没有进行婚前体检，对本人和下一代健康会有一定影响。

另外，因为走婚是双方自由结合的，制约因素很少，目前已经在外来的游客、民工中产生了与摩梭姑娘的“走婚”，而相应的法制、规章还不健全，很容易让少数不轨之徒钻空子，使摩梭姑娘上当受骗。我们的这些忧虑有一定的道理，但摩梭人也对她们的走婚制充满了信心，走婚保证了母系血缘群体的生存、继承和发展，她们相信走婚的习俗会一直延续下去。

三、摩梭走婚文化的当代变迁

这种历史悠久，以母系血缘为主的家庭制和走婚制在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快速发展的社会大背景下，接受了外来文化影响、并加以本土化之后，出现了一种新的时尚：固定专偶婚。这是摩梭人在古老的传统基础上所作出的一种新的选择，改变了往昔走婚制不稳定性的一种新的婚姻形式。

固定专偶走婚，就是婚姻仍是配偶双方各居母家、夜合晨分的走婚形式，但配偶是固定的。[5]这是母系社会的走婚制与传统的一夫一妻制的巧妙结合。它保留了走婚制的形式，但具体的内容又有了新的变化，给人一种旧瓶装新酒的感觉，继承传统，推陈出新，顺应了时代发展的潮流。这种婚姻形式克服了一些过去走婚制的弊端，同时保持了走婚制固有的一些长处。

摩梭人的固定专偶走婚，配偶间的结合是自愿的，基本没有或极少有家庭和社会所加予的束缚与压力，以及由此所衍生的种种利害关系，但结合或离异，都要得到社会的认可。

固定专偶走婚双方仍然有自由独立的生活，独立的人性，又大大的促进和加强了夫妻双方之间的义务和责任意识。固定专偶走婚已成为一种时尚，一种现代的婚姻模式，这种选择出于摩梭文化固有的本质，同时对现代文明做出了相应的顺应。

这种固定专偶的走婚模式不仅在摩梭人中成为时尚，也受到了都市白领的青睐。随着时代的发展，“自由、独立”越来越成为一种时尚，“走婚”也成为一种新的婚姻模式。不少都市的年轻人因为惧怕被婚姻约束而选择“走婚”，即法律上是合法夫妻，但不经常生活在一起，各有相对独立的吃、住、行圈子，只是约定在一个特定时间在一起。

有的夫妻是因为客观原因不得已而为之，比如地理上的因素。而有些夫妻完全是想保持爱情新鲜度，并给各自足够的自由空间。结婚后，相处时间长了，这样那样的矛盾会越来越多，激情也会慢慢褪去。如果彼此之间能够保持一点距离，保持一点陌生，爱情的活力也可继续保持，甚至增强。他们认为，即使再美好的东西，天天看着也会腻味，选择“走婚”，则是保持神秘感和吸引力的一个好办法。彼此之间保持一点距离，相聚时把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会使爱情之树常青。

在一个关于“走婚”的调查中显示，在近万名26岁至35岁的参与者中，认为“会尝试”的占50.7%，而认为“坚决不会”的人，仅占29.44%，似乎也印证了“走婚”在年轻夫妻中的受欢迎程度。[6]尽管，都市近年来盛行的“走婚”与摩梭人的走婚制是有差异的，但随着社会的发展摩梭人的走婚制和传统的一夫一妻制互相取长补短正在逐渐的融合。

在外来文化的影响下，摩梭人不仅婚姻模式有所变化，她们的择偶观也有了务实的成分。原来除了性爱和感情更无多的其它关系，而今配偶双方的联系加强了，对配偶的选择也增多了一层理性的成分。另外，他们建立配偶关系的途径也更加多样化、现代化。昔日主要通过日常接触、劳动、节日和庙会等结交阿肖，

现在依此类活动为主，但已增加了新的内容，例如：看电影、进舞厅、进卡拉ok厅唱歌……

摩梭人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以自己特有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不断地顺应着社会变化，发展着自己。走婚文化和一夫一妻制文化相互借鉴吸收是自身发展的需要，也是一种对社会的顺应和文化的选择。我相信勤劳、聪明的摩梭人在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快速发展的社会大背景下能够把母系家庭制和走婚制一直延续下去。

【参考文献】

[1] 赵鹏, 泸沽湖畔走婚文化的当代抉择[D], 中央民族大学，2011

[2] 杨德广，当今摩梭人的走婚[J],社会，1997.10

[3] 何文华，关于摩梭人阿肖走婚和母系家庭的思考[N],山东教育学院学报，1996.01

[4] 陈甫林，胡宗平，泸沽湖：母系社会的最后领地[J],中国西部，2005.11

[5] 和钟华，固定专偶走婚——永宁摩梭人婚姻的当代变迁[J]，浙江学刊，1998年第五期

[6] 调查都市走婚族：寂寞渐生致夫妻关系淡漠[E/B]，凤凰时尚网（fashion.if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