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花花肠子”
一堆“花花肠子”
正午时分,春日的阳光耀眼夺目,温暖地洒向大地。天空碧蓝,朵朵白云悠闲地飘着,偶尔有几只鸟儿在空中鸣叫飞过,像铅笔在空中画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弧线。美丽的西部边境小城卡敏克-司特鲁城此时繁忙无比,阳光下的街道、庭院、人群和车辆反射出的点点光影,忽闪忽闪地变换着位置,发出熠熠的金光。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股好闻的青草气味,这是1915年春天的气息。
晴朗的春日
一座座没有主人的破落的房屋里住满了哥萨克骑兵。沙皇俄国的各路军队还在源源不断地向这里开来,狭窄的街道塞满了步兵,无数的车辆和马队在街上拥拥挤挤,十字路口更是挤得水泄不通。吆喝声、铁器碰撞的叮当声、马蹄声、炮车碾过坑洼路面的轰隆声传进院子里,传进关闭的屋门里。这里距离盟国军队阵地仅有几十俄里,对面的敌军是奥匈军队和德军。
“故事大王”叶高尔.莎尔柯夫昨晚讲了几个“荤段子”,现在正在堂屋里的弹簧褥子上沉沉地睡着,半张的嘴角流着口水,打着呼噜。外面嘈杂声没能吵醒做美梦的他。也许梦里的他还在玩味着他的‘“人摞人”游戏、色鬼公公’等下流黄段子。同伴们都说他一肚子“花花肠子”。
战争中,敌人不一定允许你有午休和美梦。突然,一个小黑点从远处飞来,速度很快,越来越大,嗡嗡声越来越响。大家纷纷冲出屋子,卧倒在院子篱笆脚下。有人在喊,“快把叶高尔叫醒!飞机要扔炸弹啦!”
院子里,一支支步枪对着飞机方向,到处传来爆炸声和杂乱密集的枪声。
一枚炸弹穿透屋顶,堂屋里立即传出震天的轰隆声,震得房子和台阶直抖;吓得隔壁院子里的战马惊恐地嘶鸣。一股黄黑色烟雾冉冉升起,缓慢飘散开来,冲鼻子的焦糊的硫磺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飞机扔完炸弹掉头飞走了。房子被炸毁了半边,红红的破碎的砖块乱七八糟地堆着,上面还冒着红色的尘烟。叶高尔从落满瓦砾沙尘的台阶上爬下来。他那一张脸惨白,乌黑的嘴唇颤抖着,带血的眼泪从他那凹进去的眼睛里流出来,顺着腮帮子往下淌。他缩着头爬着,喊叫着:“哎----哟----哟!兄弟们,救救我!......”在他身后一块薄布片上挂着些皮肉,烧坏的一条裤腿上横拖着一条从大腿根上炸下来的腿,另一条腿不见了。高大的叶高尔只剩下了半截身子。
他猛烈地哆嗦着、噗哧噗哧地喘着粗气,慢慢地换着手爬着,嘴里发出的尖细的叫声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浑厚。死人一样蜡黄的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子。从台阶到篱笆脚下,满是砂砾和马粪的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糊糊的痕迹。
他肚子下面流出来的肠子冒着热气,一头拖挂在瓦砾和粪土里,晃来晃去,堆头越来越大,形成了红绿相间的花花肠子堆。
他扭头忽然看到自己的肠子,仿佛看到了死神,立即停止了哭叫,伸手缓缓地摸了摸流出的粉红色肠子,弹了弹沾满沙土的淡青色大肠。侧着身子躺了下去,把脸紧紧贴到湿漉漉、到处是马粪和瓦砾的异乡的土地上。他接受了死亡的命运。
上述“一战”场景,源自于前苏联1965年诺贝尔文学奖作品《静静的顿河》,内容有所增减和编辑。
不知是谁在这块土地上播种了战争的种子。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种子再次发芽,死神借机挥舞着弯刀开启了又一轮的生命收割。
俄乌同室操戈,各种导弹、火箭弹、鱼雷、水雷,在天上地上水里到处开花,不知道有多少生命会像叶高尔一样,悲惨地痛苦地抚摸着自己的肠子慢慢地死在他乡?
如果说“种风收获的是风暴”,那么“播种战争收获的却是死亡和仇恨”。